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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店就得根據契約去完成任務，這聽起來簡單，可操作起來似乎不那麽容易，用沐掌櫃的話來說，那就是“我這店裏先後來過不少夥計，卻沒有一個能堅持超過十天的，不知道你們能不能行”。
能不能行呢？我算是深刻見識到了，這簡直就是把之前所有的苦力因素集中到了一個工作上，沐掌櫃的客戶全是不懂事兒的小姑娘和愛好家長裏短的中老年婦女，有的讓我們去掃房，有的讓我們去收菜，有的讓我們去幫忙送貨，還有的讓我們去幫她看孩子……
然而，掃房的是我，收菜的是我，送貨的是我，看著倒黴孩子的還是我！顧月寒仗著自己有張騷包臉，肆無忌憚勾引人家雇主，從情竇初開的少女到風韻猶存的俏寡婦再到不甘寂寞的老太太，他一概通吃大膽調情，以至於那些沒見過帥哥的女人統統把他奉為貴客，喝茶吃飯加陪聊，根本不讓他幹活，就知道玩命使喚我，他娘的我新買的衣服啊，好容易穿出個樣子，沒幾天就又被磨破搞臟，還有沒有天理了！
顧月寒這混蛋，八成是上天派來考驗我做人底線的！
我倒是有過辭職沖動，但話到嘴邊總是說不出口，人家沐掌櫃對我那麽好，總不能隨隨便便撂挑子不幹吧！再說了，不幹了我去哪啊，江湖還得闖吧？百裏子華還得嫁吧？要闖江湖要嫁人，不得攢錢啊！
當真是一把辛酸淚，於是我依然要繼續東街西街來回跑，起早貪黑做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，無奈地把自己累成一只土狗。
事實證明，生活是驚喜連連的，當你無休止被困在一個怪圈的時候，它總會想辦法拯救你，把你拉出來，然後……再讓你跌入另一個怪圈。
這天傍晚，我剛替李大娘把一車白菜送到郊外王大爺家裏，而後垂頭喪氣地往回走，準備把作死的顧月寒從李大娘家裏叫回服務驛站，誰知由於低著腦袋沒看路，在大街上只來得及聽見一聲怒吼，擡頭便見一輛馬車急馳而至，馬蹄高昂，眼看著就要踢中我的臉。道路兩旁行人紛紛退避，生怕殃及自己。
頭腦小小的空白了片刻，我發現躲不過去了，當即氣沈丹田大吼一聲:“給我剎住！”
那匹高頭大馬似乎楞了一下，隨即便在我獸王氣息的震懾下“唰”地停住了蹄子，整個身體就那麽僵在半空中動也不敢動，兩只大眼還可憐巴巴瞅著我。
這一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，包括車夫，估計他還在琢磨為什麽自己的馬匹會如此聽我的話，以至於根本沒註意身後轎輦已經慢慢傾斜，就快要滑下去了。
“餵笨蛋你倒是放下來啊！”我拍了一下馬頭，閃電般躍至車後，瞬間單手撐住了即將倒下的轎子，硬生生把它推回了原位。
四周再度響起一片驚嘆聲。
車夫張口結舌：“姑姑姑……姑娘，你這是……”
“哦，沒什麽。”我撣了撣衣服上的土，秀發一甩，很淡定地回答他，“誰讓我是動物們的好朋友呢？不用感謝我，應該的。”
“……”
此時耳旁突然傳來一陣悅耳女聲：“多謝姑娘方才仗義出手，阿福趕車是莽撞了些，還望姑娘不要見怪。”話音未落，一只雪白玉手緩緩掀開軟簾，轎中美人眼神多情，盈盈朝這裏投來一瞥。
哦天啊，我足足長到十七歲，還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，該怎麽形容她呢？柳葉彎眉一雙狹長鳳眼，櫻桃小口紅得像花瓣一樣，皮膚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，就跟從畫裏走出來似的。她就那麽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我，而後別有深意地一招手，示意我過去。
嗯，不太對勁啊，她和我能有什麽話好說？我奇奇怪怪地走近她，卻聽她低聲問道：“可是江湖服務驛站的十七姑娘？”
“……啊，你認得我？”艾瑪難道我的名字已經傳遍岳陽城各個角落了？
她笑道：“我在綺羅苑的樓上見過你去東街送菜，因此留心打聽了一下——忘記自我介紹了，我是雪霓裳。”
艾瑪，我聽沐掌櫃提起過，這可是岳陽城第一青樓的花魁姑娘啊，難怪這麽好看！
“花魁你好，幸會幸會！”
“你們服務驛站是不是什麽任務都接？”話題轉換太快絲毫不拖泥帶水，且這句話她似是刻意壓低了音量，小到只有我們倆人能聽見，同時我掌心一緊，發現她已經把一錠沈甸甸的銀子塞進了我手裏，“十七姑娘，時間緊迫，請你今晚來綺羅苑尋我可好？”
我不動聲色把銀子揣在懷裏，心裏卻樂開了花，不用琢磨也知道，這是一筆大生意——大生意終於找上門來了！
“放心吧，肯定準時到。”
雪霓裳滿意地點點頭，轉身對車夫柔聲道：“阿福，走吧。”
來也匆匆，去也匆匆。
馬車在視線內漸漸遠去，其實我挺想提醒他們一句的，下次再出門改用轎夫擡轎子吧，趕馬車太危險了……
……有了大生意自然要先報告掌櫃的，回到店內，我把那錠銀子放在櫃臺上，並嚴肅地向沐掌櫃推薦了顧月寒這一合適人選，表示他是調情好手，冒充嫖客混進綺羅苑去找雪霓裳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，說不定還能促成一段佳話呢。
對此，顧月寒毫不留情嘲笑了我：“你以為雪霓裳是想見就能見的嗎？那是需要大把銀子將她砸出來的！”
我倒沒覺得她有多難見啊，今天傍晚輕而易舉就看見真容了啊——哦，不過那也是由於運氣好，趕上人家出門接客，加之雪霓裳有事和我講，這才陰差陽錯了。
唉，有張好臉蛋就是值錢啊，唱歌跳舞傾國傾城，我怎麽就沒那本事？我除了馴獸，就只能替人砸場子了……
“所以我們要怎麽把她砸出來呢？”
“那得問你啊，反正我們沒錢。”顧月寒再一次把自己的光棍氣質發揮到極致，微微揚起下巴挑釁般笑著看我，“要知道，雪霓裳相中的是你，銀子給的也是你，就算是去見她也得你去啊。”
我大手一揮推開了他那張欠扁的臉：“銀子已經交公了，我也沒錢！再說我這樣子怎麽扮得了嫖客！”別到時候露餡了再說我辦事不利，那真是冤枉死了。
“大王不要擔心，事在人為，我有好辦法。”顧月寒語重心長地撫摸著我的肩膀，雖然意在吃我豆腐，“不如你扮成嫖客，我扮成青樓女子，咱倆裝作上樓進房，順便溜去找雪霓裳怎麽樣？”
這可真是個好！辦！法！
我惡狠狠白他一眼：“騷包，你扮女人一定很好看。”
“謝謝誇獎。”顧月寒厚顏無恥坦然接受，媚眼如絲微笑道，“請大王不要客氣，盡情寵幸我吧。”
“誰和你客氣！”我淚流滿面地撲向沐掌櫃，扯著袖子試圖向他求助，“掌櫃的，要不你陪他去綺羅苑吧？反正都是一男一女，沒差別的！”
結果沐掌櫃還沒說話，顧月寒就搶著開了口：“這條街認識掌櫃的人太多，他們都知道掌櫃的從來不去青樓，你這樣壞人家名聲。”
“廢話！我也從來不去青樓啊！難道你經常去？”
他笑得意味深長：“性別倒換，還有誰認得出我們？”
“……”說得有理……該死的我居然認為他說得很有道理！我這難道是淪陷了嗎？
無奈，最終我還是在沐掌櫃期待的目光中，被迫妥協。
房間內包子默默蹲在旁邊看我換男裝，我倆將近十年的感情，鐵到不行，所以我換衣服的時候它從來不躲開，反而時常會指指點點。
“嗷嗚~~”它問我換完女裝換男裝成天到底瞎折騰個什麽勁，我表示這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，全是因為太愛崗敬業啊——哦對，再加上顧月寒那個神經病背後捅刀子。
說實話男裝比女裝容易多了，我在銅鏡裏照了又照，發現咱也有了那麽幾分玉樹臨風的意思，這才心滿意足地走出門去。
“包子，好好看家啊，姐姐去找花魁了。”
“嗷嗚！”
“別鬧，不能帶你去，人家又不是漂亮母狼，你躁動個什麽勁兒啊！”
“……嗷……”
不料剛一出門就撞進了一人懷裏，我揉著腦門擡頭看去，果然是顧月寒這個混蛋，不過很快我就笑噴了，因為這家夥正捧著一套鮮艷女裝，長發梳成奇怪發髻，還描眉打眼化了濃妝，怎麽看怎麽像個嫁出去好幾年卻依舊不安分的風騷少婦。
“混蛋！誰給你畫成這樣的哈哈哈哈……”
顧月寒屈起手指，不輕不重在我頭上敲了一記：“是沐掌櫃親自畫的，有意見去提啊。”
我提什麽意見，又不是畫在我的臉上，他醜他的，大不了我閉眼不看就好了。
誰知他突然像變戲法一樣取出條小胡子貼在了我的臉上，手指回攏用力粘緊：“不許撕下來啊，這麽著更像男人！”
“……你故意整我呢吧？”
“大王言重了，須知做戲要做全套。”他瞇起眼睛斜瞄著我，將手拈起蘭花指，捏著嗓子爆出一聲柔媚女音，“官人呀~不如讓小女子陪你喝兩杯？”
“嘔……你快給我死開！”
不得不說，演技這玩意是天生的，像我這種渣渣，就算將來去了戲園子，也就是個跑龍套的命。
而顧月寒，他絕對會是個大頭牌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 好麽之前寫了三萬多字，有讀者反映節奏太慢，於是毅然推翻整改，希望這一次讓大家滿意~~
☆、要我把她偷渡出去
夜色漸深，我帶著頭頂鬥笠的顧月寒，一路來到綺羅苑後巷子裏，在鬼鬼祟祟確定四周沒人後，我背過身去，直到他換好衣服才轉回來。
好吧我承認，偏見會遮迷人的視線，因為我討厭顧月寒，所以怎麽看他都覺得他扮女裝很不順眼。而當我放下偏見重新以正常人的眼光打量他的時候，我驚訝地發現——依然很不順眼。
“醜女人。”
“大王你這麽說就不對了，我可是在犧牲色相來幫你完成任務啊！”
月光下，顧月寒那幽怨的小眼神看得我一陣雞皮疙瘩，我打了個激靈，連忙快步朝綺羅苑的方向走去，一刻也不願意和他多呆。
結果剛到綺羅苑門口就被四五個漂亮姑娘圍住了，一時之間手絹亂舞五顏六色，各式各樣的脂粉味道紛紛竄入鼻孔，弄得我差點打噴嚏。耳中只聽到“這位爺面生啊，從哪裏來”，“相中哪位姑娘了要不要單獨開個房間呀”，“小女子今晚空閑，看爺你長得那麽清秀可人，不如二十兩陪你過一夜呀”……哦天哪，原諒我從山裏出來沒見過世面，青樓的女孩子都這麽如狼似虎嗎？！
“額不好意思，我……我有人……”他娘的顧月寒是死了嗎？這麽半天還不過來！
事實證明他不是死了，只是故意讓我幹著急來著。就在我左顧右盼尋找那一抹鮮艷顏色的時候，顧月寒優雅地提著裙擺，姍姍來遲，很自然地挽住了我的手臂，還順便報覆性質地掐了一下我腰間軟肉。
“嗷！”我這一嗓子成功嚇著了周圍的姑娘，“……咳咳，都說我有人了啊，就是這個！”說著指了指顧月寒。
顧月寒倒也配合，低眉順眼含羞帶臊，還一個勁兒往我懷裏蹭:“官人，幹嘛走得那麽急也不等人家，不是說好今晚要共度良宵的嗎？”
“……呵呵呵，我——說過嗎？”按照劇本，我是應該順著他的臺詞接下去的，不過一看他那騷包樣我是真開不了口啊……
顧月寒見我臨時變卦，又使勁掐了我一把，一面扯著我的衣角向樓裏走去:“官人，難道你改變主意了？不可以，人家不依了啦～～”哎呦餵，這一步三扭胯的本事，柔韌性真好，這麽這混蛋如此敬業真是讓我淚流滿面啊！
綺羅苑太大，那些姑娘自然不可能誰都認識，所以也就對我們的話信以為真了。我任由顧月寒拖著往前走，磨著牙惡狠狠道:“你個死變態！”
“不好意思了，大王你太白癡，要不是靠我這個死變態撐場，早就露餡了。”
“我那是要臉！”
他低聲笑了:“大王你真幽默，一個連胸前扣子都不系的女人，居然和我談要不要臉的問題？”
嘿我這暴脾氣！我登時炸毛地揪過他的辮子一拽，揮拳就要揍他個滿面開桃花，沒想到瞬間就被人制止了。
“誒小白臉，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，這麽好一美人兒，你不要可以送給我嘛！”說話的是離我最近的一個滿臉胡須的大漢，長相非常無法無天，下巴上甚至還殘留著烤雞的油渣，最可氣的是，他一邊啰嗦，一邊還噴著口水，活脫一枚花灑精。
我抹了把臉，面無表情地瞅他:“我樂意，哪那麽多廢話？”
“嘿！小白臉你活膩歪了是吧？”大漢“蹭”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，擼擼袖子露出一雙砂鍋大的拳頭，“信不信老子廢了你？”
我在四周各異的眼光下，沈默片刻，緩緩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拳頭，然後……淡定地合攏手指……
“哢”，骨頭被掰折的聲音，大漢慘叫著跌回到座位上，揉著手頓時哭成了小媳婦。
我納悶地回頭:“他究竟在幹啥？”
顧月寒呵呵笑著:“也許是想逗你玩。”
“一點都不好玩。”
“大王說得是，打是親罵是愛，他哪裏能理解你我之間的情意。”
“你還是去死吧。”……
相對來說，樓上比起樓下就安靜多了，大概因為樓上以貴賓為主，陪酒的也多是身價比較昂貴的姑娘，所以大家都不太好意思高聲說話吧。我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和顧月寒向走廊盡頭走，不時左顧右盼著，試圖憑借敏銳的聽覺來確定雪霓裳的房間位置。
終於，顧月寒忍不住在身後拍了我一下：“大王，註意形象，你這樣縮手縮腳，很像個猥瑣的賊。”
其實說我像賊也沒關系，反正百裏子華也是賊啊，還是賊王，向偶像看齊我自豪——問題是這混蛋居然覺得我猥瑣！他天天都那麽猥瑣我說什麽了？
“滾一邊去，快點找人！”
“大王，你到底是讓我滾一邊去，還是想讓我快點找人，這兩項指令是根本不可能同時完成的。”
“……”
在這過程中不時有端著盤子的小侍女從我倆身邊經過，有幾位甚至偷偷斜眼看過來，小聲詢問我是不是忘記房間在哪了，需不需要幫忙。
本來開始我還裝作看風景平靜回絕來著，可隨著問我的人越來越多，我意識到再不趕緊進房間就要引人懷疑了，可還沒等我想出對策，顧月寒已經毅然決然傾身過來，趴在了我的……胸前。
“姐姐別問了。”他嬌滴滴對那個侍女道，“這位官人就喜歡憑欄調情，人家也只好陪他咯！”大爺的幹嘛抱那麽緊，推都推不開！
我低頭把唇邊那撇差點掉下來的胡子重新粘好，不得以配合地假笑著：“對對，我就喜歡這小情調啊哈哈哈……”喜歡個P。
好容易等到身邊人都走光了，我這才扯著顧月寒的頭發把他拽開，忍了又忍才沒一巴掌扇過去。就算是情勢所迫吧，他這流氓用意也太明顯了，明顯的連掩飾都懶得做啊混蛋！
顧月寒整理著頭上亂七八糟的步搖，彎起烈焰紅唇得意微笑：“大王別急，要知道你現在是個男人，被占便宜的是我。”
“……”我氣得把身後欄桿都抓出了一道裂縫，“也就是說我得謝謝你唄？”
“大王不要生氣，一會兒引起別人註意就得不償失了。”
我餘怒未消，目光隨意掠過一圈，氣哄哄指向不遠處的金色牌匾：“那仨字怎麽念？飛啥啥？”當年有位上山砍柴的老道士的確教過我識字，但也只是一點點而已，我現在基本上還屬於兩眼一抹黑的狀態，我只是覺得那個牌匾修得很好看，無意間問了一句。
誰知顧月寒卻笑了：“飛雪閣，大王好文采。”還敢明目張膽地損我！
“飛雪閣啊，有個雪字？”我猜這多少得和雪霓裳有點關系，但見對面顧月寒又是一臉等待看好戲的該死模樣，不好意思開口問他，只好自己琢磨。
敏銳感官在這一刻發揮作用，在我屏息凝神仔細聆聽的瞬間，我聽見了從飛雪閣傳來的嬌媚笑聲。
“周員外，歌也唱了舞也跳了，這杯酒，您說什麽也得喝下去呀！”正是雪霓裳的聲音，我絕對沒聽錯！
我對著顧月寒前心一頓猛擂，以此來表現自己的興奮情緒，不料顧月寒這混蛋環視一圈發現四周暫時沒人，竟幹脆利落地揮舞衣袖，用淩厲掌風撞開了飛雪閣的房門，隨即拽著我的領子把我推進了雪霓裳和那個周員外的視線之內。
餵，這屬於不按常理出牌啊！
我尷尬地站在原地，和屋中兩個人大眼瞪小眼，好半天才擺出一個笑臉，揮揮手無力道：“我，我走錯房間了……”
周員外看上去就不像是個好脾氣的人，果然，他很不耐煩地哼了一聲：“知道走錯了還不快滾？”
艾瑪要不是因為還有正事真想抄起凳子呼他臉上……算了，忍一忍。
正當我準備挪動腳步的時候，雪霓裳卻發話了：“公子請留步。”哎呦，我居然也成公子了。
我疑惑地轉過頭去，卻見雪霓裳長袖輕飄飄在周員外面前一揮，周員外眼神迷離了一瞬，而後就無聲無息倒在了桌子邊——誒，這很神奇啊！什麽藥？
顧月寒不緊不慢從後面走過來，一把拉過我走進飛雪閣，“砰”地關上了門。
“十七姑娘，沒想到你在綺羅苑裏也有朋友。”
我驚訝於她到底還是認出了我，同時也對她把顧月寒看成是我朋友而感到憤怒：“你仔細看看，這混蛋哪裏像綺羅苑的姑娘？”
雪霓裳奇怪地上下打量顧月寒，卻見後者正把頭發上那根最長的步搖拔下來，隨手扔在了桌上：“這步搖實在太搖了，你喜歡麽？拿去玩吧。”
“餵，挺貴的吶！”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，這樣講簡直在明確向雇主展示我有多麽貪財啊，於是趕緊改口，“……咳咳，也不算太貴，不算太貴……”
顧月寒笑道：“大王喜歡的話，以後給你買新的。”
鬼才要信他，連自己都養活不了的男人，還談什麽給我買東西。
“原來……他是男人啊？”雪霓裳聽著顧月寒不加修飾的真實聲音，這才反應過來，“也是江湖服務驛站的成員嗎？”
“是啊，一起來的。”我的註意力很快就轉向了另一方面，“這個周員外怎麽了？”
雪霓裳抿唇一笑，笑得那叫一個沈魚落雁閉月羞花，話說沒想到她換身衣服畫了精致妝容之後，氣質竟與傍晚相見時判若兩人，鳳眼上挑，恍然便有了幾分妖艷的味道。
“一點點迷藥而已，我平日裏就愛研究這些，不然他會耽誤我們談正事的。”
一提正事二字，我的熱情瞬間就被點燃了:“快說快說，需要我們做什麽？”
顧月寒伸出大手擋在我面前，慢悠悠笑道:“大王別急，她還沒開價錢。”
“……”雪霓裳大概是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，楞了半天，這才挺沒好氣道，“我都不知道你能不能接任務，居然就開始問價錢了？！”
“多大點事兒啊，你敢說我就敢接。”
雪霓裳擡手在桌上重重一拍，說實話我都怕她手疼，不過她看起來並沒有在意這些小細節，只是抄起桌面上的杯子遞到顧月寒面前:“喝茶！”
顧月寒神色如常，接過杯子塞進我手裏:“大王先喝。”
“好端端喝什麽茶，我又不渴……”話雖如此，我卻也沒好意思駁雪霓裳的面子，豪爽地一飲而盡，“啊，味道不錯。”其實什麽味道也沒嘗出來，卻不想剛一擡頭就迎上了對方驚訝的眼神。
“那不是讓你喝的！”
我挺納悶:“誰喝不是喝啊？”
“那是給我喝的，估計裏面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加料。”顧月寒笑瞇瞇的樣子像極了一只狡猾的狐貍，“我不放心，就讓大王你先嘗嘗。”
“……”我就知道這混蛋不可能那麽好心把水讓給我！我踹了他一腳，無奈地轉向雪霓裳，“花魁，你下什麽藥了？”
“……是我新制出來的，喝完能讓人腹瀉不止。”
“那不就是瀉藥麽！”
“不是的，它比瀉藥可高級多了。”畢竟是興趣所在，一提起這個話題她連眼睛都在發光，眉飛色舞解釋道，“藥效會保持三天，每天癥狀都不同，第一天會控制不住涕泗橫流，第二天會眼前飛花出現幻覺，第三天則食欲大增暴飲暴食，直到第四天才會回到正軌。”
哎，果真是人不可貌相，看起來這麽漂亮一個女人，居然也會做這麽無聊至死的事情，有些時間研究研究怎麽把自己嫁出去好不好——哦對，她這樣的不愁嫁不出去。
不過雪霓裳還算有良心，當即就要拿解藥給我，說什麽女孩子吃這個對身體不好，然而我很淡定地拒絕了她。一方面我是不需要解藥，另一方面我也很理解她，畢竟任憑是誰也無法和顧月寒這樣欠抽的人正常交流，只能下藥來解心頭之恨啊。
事實證明，沒有哪個女人能與他和平共處。
“你不用給她解藥，我家大王經常吃錯藥。”顧月寒話音未落就被我扇了一巴掌。
雪霓裳俏生生橫他一眼，雖說不怎麽友好吧，卻依舊美得讓人受不了啊:“那本來是給你喝的——算了，那就說正題，請想辦法把我從綺羅苑偷渡出去，事成之後，必有重謝。”
“偷渡出去？”顧月寒低聲笑道，“我們不做販賣人口的生意。”
“誰讓你販賣人口了，辦法多得是，只要錢到位，對嗎？”雪霓裳可真是掌握了我們店鋪的精髓啊！
顧月寒摸了摸下巴，很深沈道:“為了把真實情況記錄在案，請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從綺羅苑逃出去。”
據我分析他這完全就出於八卦心理，要知道沐掌櫃從來不備案的，不過問就問吧，我也挺想知道的，外面究竟有啥誘惑，讓堂堂花魁如此向往。
雪霓裳猶豫了很久，終於像是下定決心般長出了一口氣，而後，不情不願地回答了倆字。
“尋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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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不能行呢？我算是深刻見識到了，這簡直就是把之前所有的苦力因素集中到了一個工作上，沐掌櫃的客戶全是不懂事兒的小姑娘和愛好家長裏短的中老年婦女，有的讓我們去掃房，有的讓我們去收菜，有的讓我們去幫忙送貨，還有的讓我們去幫她看孩子……
然而，掃房的是我，收菜的是我，送貨的是我，看著倒黴孩子的還是我！顧月寒仗著自己有張騷包臉，肆無忌憚勾引人家雇主，從情竇初開的少女到風韻猶存的俏寡婦再到不甘寂寞的老太太，他一概通吃大膽調情，以至於那些沒見過帥哥的女人統統把他奉為貴客，喝茶吃飯加陪聊，根本不讓他幹活，就知道玩命使喚我，他娘的我新買的衣服啊，好容易穿出個樣子，沒幾天就又被磨破搞臟，還有沒有天理了！
顧月寒這混蛋，八成是上天派來考驗我做人底線的！
我倒是有過辭職沖動，但話到嘴邊總是說不出口，人家沐掌櫃對我那麽好，總不能隨隨便便撂挑子不幹吧！再說了，不幹了我去哪啊，江湖還得闖吧？百裏子華還得嫁吧？要闖江湖要嫁人，不得攢錢啊！
當真是一把辛酸淚，於是我依然要繼續東街西街來回跑，起早貪黑做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，無奈地把自己累成一只土狗。
事實證明，生活是驚喜連連的，當你無休止被困在一個怪圈的時候，它總會想辦法拯救你，把你拉出來，然後……再讓你跌入另一個怪圈。
這天傍晚，我剛替李大娘把一車白菜送到郊外王大爺家裏，而後垂頭喪氣地往回走，準備把作死的顧月寒從李大娘家裏叫回服務驛站，誰知由於低著腦袋沒看路，在大街上只來得及聽見一聲怒吼，擡頭便見一輛馬車急馳而至，馬蹄高昂，眼看著就要踢中我的臉。道路兩旁行人紛紛退避，生怕殃及自己。
頭腦小小的空白了片刻，我發現躲不過去了，當即氣沈丹田大吼一聲:“給我剎住！”
那匹高頭大馬似乎楞了一下，隨即便在我獸王氣息的震懾下“唰”地停住了蹄子，整個身體就那麽僵在半空中動也不敢動，兩只大眼還可憐巴巴瞅著我。
這一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，包括車夫，估計他還在琢磨為什麽自己的馬匹會如此聽我的話，以至於根本沒註意身後轎輦已經慢慢傾斜，就快要滑下去了。
“餵笨蛋你倒是放下來啊！”我拍了一下馬頭，閃電般躍至車後，瞬間單手撐住了即將倒下的轎子，硬生生把它推回了原位。
四周再度響起一片驚嘆聲。
車夫張口結舌：“姑姑姑……姑娘，你這是……”
“哦，沒什麽。”我撣了撣衣服上的土，秀發一甩，很淡定地回答他，“誰讓我是動物們的好朋友呢？不用感謝我，應該的。”
“……”
此時耳旁突然傳來一陣悅耳女聲：“多謝姑娘方才仗義出手，阿福趕車是莽撞了些，還望姑娘不要見怪。”話音未落，一只雪白玉手緩緩掀開軟簾，轎中美人眼神多情，盈盈朝這裏投來一瞥。
哦天啊，我足足長到十七歲，還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，該怎麽形容她呢？柳葉彎眉一雙狹長鳳眼，櫻桃小口紅得像花瓣一樣，皮膚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，就跟從畫裏走出來似的。她就那麽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我，而後別有深意地一招手，示意我過去。
嗯，不太對勁啊，她和我能有什麽話好說？我奇奇怪怪地走近她，卻聽她低聲問道：“可是江湖服務驛站的十七姑娘？”
“……啊，你認得我？”艾瑪難道我的名字已經傳遍岳陽城各個角落了？
她笑道：“我在綺羅苑的樓上見過你去東街送菜，因此留心打聽了一下——忘記自我介紹了，我是雪霓裳。”
艾瑪，我聽沐掌櫃提起過，這可是岳陽城第一青樓的花魁姑娘啊，難怪這麽好看！
“花魁你好，幸會幸會！”
“你們服務驛站是不是什麽任務都接？”話題轉換太快絲毫不拖泥帶水，且這句話她似是刻意壓低了音量，小到只有我們倆人能聽見，同時我掌心一緊，發現她已經把一錠沈甸甸的銀子塞進了我手裏，“十七姑娘，時間緊迫，請你今晚來綺羅苑尋我可好？”
我不動聲色把銀子揣在懷裏，心裏卻樂開了花，不用琢磨也知道，這是一筆大生意——大生意終於找上門來了！
“放心吧，肯定準時到。”
雪霓裳滿意地點點頭，轉身對車夫柔聲道：“阿福，走吧。”
來也匆匆，去也匆匆。
馬車在視線內漸漸遠去，其實我挺想提醒他們一句的，下次再出門改用轎夫擡轎子吧，趕馬車太危險了……
……有了大生意自然要先報告掌櫃的，回到店內，我把那錠銀子放在櫃臺上，並嚴肅地向沐掌櫃推薦了顧月寒這一合適人選，表示他是調情好手，冒充嫖客混進綺羅苑去找雪霓裳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，說不定還能促成一段佳話呢。
對此，顧月寒毫不留情嘲笑了我：“你以為雪霓裳是想見就能見的嗎？那是需要大把銀子將她砸出來的！”
我倒沒覺得她有多難見啊，今天傍晚輕而易舉就看見真容了啊——哦，不過那也是由於運氣好，趕上人家出門接客，加之雪霓裳有事和我講，這才陰差陽錯了。
唉，有張好臉蛋就是值錢啊，唱歌跳舞傾國傾城，我怎麽就沒那本事？我除了馴獸，就只能替人砸場子了……
“所以我們要怎麽把她砸出來呢？”
“那得問你啊，反正我們沒錢。”顧月寒再一次把自己的光棍氣質發揮到極致，微微揚起下巴挑釁般笑著看我，“要知道，雪霓裳相中的是你，銀子給的也是你，就算是去見她也得你去啊。”
我大手一揮推開了他那張欠扁的臉：“銀子已經交公了，我也沒錢！再說我這樣子怎麽扮得了嫖客！”別到時候露餡了再說我辦事不利，那真是冤枉死了。
“大王不要擔心，事在人為，我有好辦法。”顧月寒語重心長地撫摸著我的肩膀，雖然意在吃我豆腐，“不如你扮成嫖客，我扮成青樓女子，咱倆裝作上樓進房，順便溜去找雪霓裳怎麽樣？”
這可真是個好！辦！法！
我惡狠狠白他一眼：“騷包，你扮女人一定很好看。”
“謝謝誇獎。”顧月寒厚顏無恥坦然接受，媚眼如絲微笑道，“請大王不要客氣，盡情寵幸我吧。”
“誰和你客氣！”我淚流滿面地撲向沐掌櫃，扯著袖子試圖向他求助，“掌櫃的，要不你陪他去綺羅苑吧？反正都是一男一女，沒差別的！”
結果沐掌櫃還沒說話，顧月寒就搶著開了口：“這條街認識掌櫃的人太多，他們都知道掌櫃的從來不去青樓，你這樣壞人家名聲。”
“廢話！我也從來不去青樓啊！難道你經常去？”
他笑得意味深長：“性別倒換，還有誰認得出我們？”
“……”說得有理……該死的我居然認為他說得很有道理！我這難道是淪陷了嗎？
無奈，最終我還是在沐掌櫃期待的目光中，被迫妥協。
房間內包子默默蹲在旁邊看我換男裝，我倆將近十年的感情，鐵到不行，所以我換衣服的時候它從來不躲開，反而時常會指指點點。
“嗷嗚~~”它問我換完女裝換男裝成天到底瞎折騰個什麽勁，我表示這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，全是因為太愛崗敬業啊——哦對，再加上顧月寒那個神經病背後捅刀子。
說實話男裝比女裝容易多了，我在銅鏡裏照了又照，發現咱也有了那麽幾分玉樹臨風的意思，這才心滿意足地走出門去。
“包子，好好看家啊，姐姐去找花魁了。”
“嗷嗚！”
“別鬧，不能帶你去，人家又不是漂亮母狼，你躁動個什麽勁兒啊！”
“……嗷……”
不料剛一出門就撞進了一人懷裏，我揉著腦門擡頭看去，果然是顧月寒這個混蛋，不過很快我就笑噴了，因為這家夥正捧著一套鮮艷女裝，長發梳成奇怪發髻，還描眉打眼化了濃妝，怎麽看怎麽像個嫁出去好幾年卻依舊不安分的風騷少婦。
“混蛋！誰給你畫成這樣的哈哈哈哈……”
顧月寒屈起手指，不輕不重在我頭上敲了一記：“是沐掌櫃親自畫的，有意見去提啊。”
我提什麽意見，又不是畫在我的臉上，他醜他的，大不了我閉眼不看就好了。
誰知他突然像變戲法一樣取出條小胡子貼在了我的臉上，手指回攏用力粘緊：“不許撕下來啊，這麽著更像男人！”
“……你故意整我呢吧？”
“大王言重了，須知做戲要做全套。”他瞇起眼睛斜瞄著我，將手拈起蘭花指，捏著嗓子爆出一聲柔媚女音，“官人呀~不如讓小女子陪你喝兩杯？”
“嘔……你快給我死開！”
不得不說，演技這玩意是天生的，像我這種渣渣，就算將來去了戲園子，也就是個跑龍套的命。
而顧月寒，他絕對會是個大頭牌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 好麽之前寫了三萬多字，有讀者反映節奏太慢，於是毅然推翻整改，希望這一次讓大家滿意~~
☆、要我把她偷渡出去
夜色漸深，我帶著頭頂鬥笠的顧月寒，一路來到綺羅苑後巷子裏，在鬼鬼祟祟確定四周沒人後，我背過身去，直到他換好衣服才轉回來。
好吧我承認，偏見會遮迷人的視線，因為我討厭顧月寒，所以怎麽看他都覺得他扮女裝很不順眼。而當我放下偏見重新以正常人的眼光打量他的時候，我驚訝地發現——依然很不順眼。
“醜女人。”
“大王你這麽說就不對了，我可是在犧牲色相來幫你完成任務啊！”
月光下，顧月寒那幽怨的小眼神看得我一陣雞皮疙瘩，我打了個激靈，連忙快步朝綺羅苑的方向走去，一刻也不願意和他多呆。
結果剛到綺羅苑門口就被四五個漂亮姑娘圍住了，一時之間手絹亂舞五顏六色，各式各樣的脂粉味道紛紛竄入鼻孔，弄得我差點打噴嚏。耳中只聽到“這位爺面生啊，從哪裏來”，“相中哪位姑娘了要不要單獨開個房間呀”，“小女子今晚空閑，看爺你長得那麽清秀可人，不如二十兩陪你過一夜呀”……哦天哪，原諒我從山裏出來沒見過世面，青樓的女孩子都這麽如狼似虎嗎？！
“額不好意思，我……我有人……”他娘的顧月寒是死了嗎？這麽半天還不過來！
事實證明他不是死了，只是故意讓我幹著急來著。就在我左顧右盼尋找那一抹鮮艷顏色的時候，顧月寒優雅地提著裙擺，姍姍來遲，很自然地挽住了我的手臂，還順便報覆性質地掐了一下我腰間軟肉。
“嗷！”我這一嗓子成功嚇著了周圍的姑娘，“……咳咳，都說我有人了啊，就是這個！”說著指了指顧月寒。
顧月寒倒也配合，低眉順眼含羞帶臊，還一個勁兒往我懷裏蹭:“官人，幹嘛走得那麽急也不等人家，不是說好今晚要共度良宵的嗎？”
“……呵呵呵，我——說過嗎？”按照劇本，我是應該順著他的臺詞接下去的，不過一看他那騷包樣我是真開不了口啊……
顧月寒見我臨時變卦，又使勁掐了我一把，一面扯著我的衣角向樓裏走去:“官人，難道你改變主意了？不可以，人家不依了啦～～”哎呦餵，這一步三扭胯的本事，柔韌性真好，這麽這混蛋如此敬業真是讓我淚流滿面啊！
綺羅苑太大，那些姑娘自然不可能誰都認識，所以也就對我們的話信以為真了。我任由顧月寒拖著往前走，磨著牙惡狠狠道:“你個死變態！”
“不好意思了，大王你太白癡，要不是靠我這個死變態撐場，早就露餡了。”
“我那是要臉！”
他低聲笑了:“大王你真幽默，一個連胸前扣子都不系的女人，居然和我談要不要臉的問題？”
嘿我這暴脾氣！我登時炸毛地揪過他的辮子一拽，揮拳就要揍他個滿面開桃花，沒想到瞬間就被人制止了。
“誒小白臉，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，這麽好一美人兒，你不要可以送給我嘛！”說話的是離我最近的一個滿臉胡須的大漢，長相非常無法無天，下巴上甚至還殘留著烤雞的油渣，最可氣的是，他一邊啰嗦，一邊還噴著口水，活脫一枚花灑精。
我抹了把臉，面無表情地瞅他:“我樂意，哪那麽多廢話？”
“嘿！小白臉你活膩歪了是吧？”大漢“蹭”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，擼擼袖子露出一雙砂鍋大的拳頭，“信不信老子廢了你？”
我在四周各異的眼光下，沈默片刻，緩緩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拳頭，然後……淡定地合攏手指……
“哢”，骨頭被掰折的聲音，大漢慘叫著跌回到座位上，揉著手頓時哭成了小媳婦。
我納悶地回頭:“他究竟在幹啥？”
顧月寒呵呵笑著:“也許是想逗你玩。”
“一點都不好玩。”
“大王說得是，打是親罵是愛，他哪裏能理解你我之間的情意。”
“你還是去死吧。”……
相對來說，樓上比起樓下就安靜多了，大概因為樓上以貴賓為主，陪酒的也多是身價比較昂貴的姑娘，所以大家都不太好意思高聲說話吧。我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和顧月寒向走廊盡頭走，不時左顧右盼著，試圖憑借敏銳的聽覺來確定雪霓裳的房間位置。
終於，顧月寒忍不住在身後拍了我一下：“大王，註意形象，你這樣縮手縮腳，很像個猥瑣的賊。”
其實說我像賊也沒關系，反正百裏子華也是賊啊，還是賊王，向偶像看齊我自豪——問題是這混蛋居然覺得我猥瑣！他天天都那麽猥瑣我說什麽了？
“滾一邊去，快點找人！”
“大王，你到底是讓我滾一邊去，還是想讓我快點找人，這兩項指令是根本不可能同時完成的。”
“……”
在這過程中不時有端著盤子的小侍女從我倆身邊經過，有幾位甚至偷偷斜眼看過來，小聲詢問我是不是忘記房間在哪了，需不需要幫忙。
本來開始我還裝作看風景平靜回絕來著，可隨著問我的人越來越多，我意識到再不趕緊進房間就要引人懷疑了，可還沒等我想出對策，顧月寒已經毅然決然傾身過來，趴在了我的……胸前。
“姐姐別問了。”他嬌滴滴對那個侍女道，“這位官人就喜歡憑欄調情，人家也只好陪他咯！”大爺的幹嘛抱那麽緊，推都推不開！
我低頭把唇邊那撇差點掉下來的胡子重新粘好，不得以配合地假笑著：“對對，我就喜歡這小情調啊哈哈哈……”喜歡個P。
好容易等到身邊人都走光了，我這才扯著顧月寒的頭發把他拽開，忍了又忍才沒一巴掌扇過去。就算是情勢所迫吧，他這流氓用意也太明顯了，明顯的連掩飾都懶得做啊混蛋！
顧月寒整理著頭上亂七八糟的步搖，彎起烈焰紅唇得意微笑：“大王別急，要知道你現在是個男人，被占便宜的是我。”
“……”我氣得把身後欄桿都抓出了一道裂縫，“也就是說我得謝謝你唄？”
“大王不要生氣，一會兒引起別人註意就得不償失了。”
我餘怒未消，目光隨意掠過一圈，氣哄哄指向不遠處的金色牌匾：“那仨字怎麽念？飛啥啥？”當年有位上山砍柴的老道士的確教過我識字，但也只是一點點而已，我現在基本上還屬於兩眼一抹黑的狀態，我只是覺得那個牌匾修得很好看，無意間問了一句。
誰知顧月寒卻笑了：“飛雪閣，大王好文采。”還敢明目張膽地損我！
“飛雪閣啊，有個雪字？”我猜這多少得和雪霓裳有點關系，但見對面顧月寒又是一臉等待看好戲的該死模樣，不好意思開口問他，只好自己琢磨。
敏銳感官在這一刻發揮作用，在我屏息凝神仔細聆聽的瞬間，我聽見了從飛雪閣傳來的嬌媚笑聲。
“周員外，歌也唱了舞也跳了，這杯酒，您說什麽也得喝下去呀！”正是雪霓裳的聲音，我絕對沒聽錯！
我對著顧月寒前心一頓猛擂，以此來表現自己的興奮情緒，不料顧月寒這混蛋環視一圈發現四周暫時沒人，竟幹脆利落地揮舞衣袖，用淩厲掌風撞開了飛雪閣的房門，隨即拽著我的領子把我推進了雪霓裳和那個周員外的視線之內。
餵，這屬於不按常理出牌啊！
我尷尬地站在原地，和屋中兩個人大眼瞪小眼，好半天才擺出一個笑臉，揮揮手無力道：“我，我走錯房間了……”
周員外看上去就不像是個好脾氣的人，果然，他很不耐煩地哼了一聲：“知道走錯了還不快滾？”
艾瑪要不是因為還有正事真想抄起凳子呼他臉上……算了，忍一忍。
正當我準備挪動腳步的時候，雪霓裳卻發話了：“公子請留步。”哎呦，我居然也成公子了。
我疑惑地轉過頭去，卻見雪霓裳長袖輕飄飄在周員外面前一揮，周員外眼神迷離了一瞬，而後就無聲無息倒在了桌子邊——誒，這很神奇啊！什麽藥？
顧月寒不緊不慢從後面走過來，一把拉過我走進飛雪閣，“砰”地關上了門。
“十七姑娘，沒想到你在綺羅苑裏也有朋友。”
我驚訝於她到底還是認出了我，同時也對她把顧月寒看成是我朋友而感到憤怒：“你仔細看看，這混蛋哪裏像綺羅苑的姑娘？”
雪霓裳奇怪地上下打量顧月寒，卻見後者正把頭發上那根最長的步搖拔下來，隨手扔在了桌上：“這步搖實在太搖了，你喜歡麽？拿去玩吧。”
“餵，挺貴的吶！”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，這樣講簡直在明確向雇主展示我有多麽貪財啊，於是趕緊改口，“……咳咳，也不算太貴，不算太貴……”
顧月寒笑道：“大王喜歡的話，以後給你買新的。”
鬼才要信他，連自己都養活不了的男人，還談什麽給我買東西。
“原來……他是男人啊？”雪霓裳聽著顧月寒不加修飾的真實聲音，這才反應過來，“也是江湖服務驛站的成員嗎？”
“是啊，一起來的。”我的註意力很快就轉向了另一方面，“這個周員外怎麽了？”
雪霓裳抿唇一笑，笑得那叫一個沈魚落雁閉月羞花，話說沒想到她換身衣服畫了精致妝容之後，氣質竟與傍晚相見時判若兩人，鳳眼上挑，恍然便有了幾分妖艷的味道。
“一點點迷藥而已，我平日裏就愛研究這些，不然他會耽誤我們談正事的。”
一提正事二字，我的熱情瞬間就被點燃了:“快說快說，需要我們做什麽？”
顧月寒伸出大手擋在我面前，慢悠悠笑道:“大王別急，她還沒開價錢。”
“……”雪霓裳大概是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，楞了半天，這才挺沒好氣道，“我都不知道你能不能接任務，居然就開始問價錢了？！”
“多大點事兒啊，你敢說我就敢接。”
雪霓裳擡手在桌上重重一拍，說實話我都怕她手疼，不過她看起來並沒有在意這些小細節，只是抄起桌面上的杯子遞到顧月寒面前:“喝茶！”
顧月寒神色如常，接過杯子塞進我手裏:“大王先喝。”
“好端端喝什麽茶，我又不渴……”話雖如此，我卻也沒好意思駁雪霓裳的面子，豪爽地一飲而盡，“啊，味道不錯。”其實什麽味道也沒嘗出來，卻不想剛一擡頭就迎上了對方驚訝的眼神。
“那不是讓你喝的！”
我挺納悶:“誰喝不是喝啊？”
“那是給我喝的，估計裏面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加料。”顧月寒笑瞇瞇的樣子像極了一只狡猾的狐貍，“我不放心，就讓大王你先嘗嘗。”
“……”我就知道這混蛋不可能那麽好心把水讓給我！我踹了他一腳，無奈地轉向雪霓裳，“花魁，你下什麽藥了？”
“……是我新制出來的，喝完能讓人腹瀉不止。”
“那不就是瀉藥麽！”
“不是的，它比瀉藥可高級多了。”畢竟是興趣所在，一提起這個話題她連眼睛都在發光，眉飛色舞解釋道，“藥效會保持三天，每天癥狀都不同，第一天會控制不住涕泗橫流，第二天會眼前飛花出現幻覺，第三天則食欲大增暴飲暴食，直到第四天才會回到正軌。”
哎，果真是人不可貌相，看起來這麽漂亮一個女人，居然也會做這麽無聊至死的事情，有些時間研究研究怎麽把自己嫁出去好不好——哦對，她這樣的不愁嫁不出去。
不過雪霓裳還算有良心，當即就要拿解藥給我，說什麽女孩子吃這個對身體不好，然而我很淡定地拒絕了她。一方面我是不需要解藥，另一方面我也很理解她，畢竟任憑是誰也無法和顧月寒這樣欠抽的人正常交流，只能下藥來解心頭之恨啊。
事實證明，沒有哪個女人能與他和平共處。
“你不用給她解藥，我家大王經常吃錯藥。”顧月寒話音未落就被我扇了一巴掌。
雪霓裳俏生生橫他一眼，雖說不怎麽友好吧，卻依舊美得讓人受不了啊:“那本來是給你喝的——算了，那就說正題，請想辦法把我從綺羅苑偷渡出去，事成之後，必有重謝。”
“偷渡出去？”顧月寒低聲笑道，“我們不做販賣人口的生意。”
“誰讓你販賣人口了，辦法多得是，只要錢到位，對嗎？”雪霓裳可真是掌握了我們店鋪的精髓啊！
顧月寒摸了摸下巴，很深沈道:“為了把真實情況記錄在案，請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從綺羅苑逃出去。”
據我分析他這完全就出於八卦心理，要知道沐掌櫃從來不備案的，不過問就問吧，我也挺想知道的，外面究竟有啥誘惑，讓堂堂花魁如此向往。
雪霓裳猶豫了很久，終於像是下定決心般長出了一口氣，而後，不情不願地回答了倆字。
“尋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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